若说“深山藏古寺”,在高平莫过于开化寺。舍利山够深、够清幽,开化寺也够古、够闻名。开化寺创建于晚唐昭宗时期,初名清凉兰若寺。宋天圣八年(年),仁宗下诏赐原清凉寺改名为开化禅院,后世各代均有增建修葺。
开化寺适合一个人去,静静地走、静静地看、静静地思考。去的那天,天气阴郁着,偶尔有几个雨点。从小路上山,没多远就看到了大愚禅师的舍利塔,两边还有两座元、明等朝代高僧的舍利塔,形式不一,并排肃立。据说寺边原有塔林,但近代屡有损毁。现存的三座据说也失窃过,但走近了看,砂石的构件应该是老的,上面雕刻的唐代侍女丰腴雍容,与大愚禅师生活的年代也契合。很难想象,它已经以这样的姿态站立千年之久。绕着大愚禅师舍利塔转了两三圈,脑海里一直在寻找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和尚的面容,却总是看不清他的眉眼。大愚禅师云游期间,选中舍利山,掘五音洞参禅修行。唐末藩镇割据,宦官乱政,饥民揭竿而起,唐王朝虚弱不堪,朝不保夕。大愚禅师礼佛之余作《心王状奏六贼表》上表朝廷。唐昭宗大悦,特赐土地百顷,祠部三十八道。大愚禅师遂声震华夏,远近官吏僧徒接踵而至,大兴土木增建寺院。我没有看到《心王状奏六贼表》的全文,也没有找到相关资料,但应该是类似于青词一类的奏章祝文吧。
站在大雄宝殿内的壁画前,我最好奇的仍然是画师郭发的生平。壁画内容为经变故事,以连环画的方式,把佛经里的故事乃至义理展示出来。这显然是给世俗的香客看的,但凡修佛的和尚或居士,对佛经已有相当程度的熟悉,不会再依赖这样的方式修习佛法。但对文化程度不高的香客或供养人来讲,壁画则能在大师讲经时起到生动形象、增强理解的作用。用那些血淋淋的图画让世人看透人生的苦,消除今世的业,皈依佛祖引入西方极乐世界。在壁画前我忍不住想,郭发到底有什么样的生平?他信佛吗?完成了开化寺的壁画,他又去了哪里?从壁画的榜题和画面的设计上看,郭发似乎是粗通佛法的,我认真观看壁画,试图找出一个和我内心想象得接近郭发的人物,却不能如愿。
《大唐西域记》载,32岁的玄奘赴印度取经,到佛陀成道的菩提树下朝拜时,为无福亲耳聆听佛祖的教诲而痛哭流涕,哭倒在树下。如今站在开化寺前,想起大愚禅师和画师郭发,我心中漾起的是不是也是这一种失落?在历史的长河中,每个生命都要面临这种永恒的逝去。佛教认为,宇宙世间一切物体包括人在内,都是由地、水、火、风等四种元素构造而成,譬如人,毛发骨肉归于地大,血液分泌归于水大,体温归于火大,呼吸归于风大。四大本质亦为空假,终将归于空寂。那么,人生果真是由空假到空寂的过程吗?如果持有这样的认识,开化寺何必要动工兴建?反正要被岁月毁成一片断壁残垣;大愚禅师何必要书写《心王状奏六贼表》,管他时局动荡、黎民苦难?反正众生要归于尘土;郭发为何还要耗尽精力画经变故事?反正它逃不过雨水的冲淋、盗徒的觊觎。
如果真的这样理解“四大皆空”,我想,人类还在树林里捡拾野果充饥,而不是去创造灿烂的文明。佛教宣扬的“四大皆空”的真理,本质是对精神的追求和对时间的珍惜。目的就是要我们洞彻物质世界的虚幻不实,明了时光岁月的转瞬即逝,不要为外在的物质追求而自寻烦恼,以简朴为美、以平淡为美,从而转回头,善养胸中浩然之气,做一个有爱心、恒心和诚心的人,过好生活的每一天,在精神上寻得永恒的幸福。
直下寺前的台阶,每一步都是对人生的参悟。对照这千年的古寺,这寺中物质的、精神的文化遗存,无不让人产生珍惜当下、创造价值的信念。行至台阶中段,精心聆听的话,可以听到伴随脚步的一声声清脆的响声。有人物化它,说是地下采空区的共鸣;有人神化它,说是参禅的佛音号角。其实从科学的角度分析,台阶两边有较高的围栏,使脚步声可以集中向上下的台阶扩散,遇到一级级台阶产生回声,汇合反馈回来,就形成了这样清脆的响声。如果非要玄化,我宁愿说,这声音一半来自过去,一半来自未来,是时光对我们思考的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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